从“操”字上诉状看司法权威的被损害

辰泰

公民陈书伟因为不服一审判决，在向深圳市福田区法院递交的上诉状中仅写了一个“操”字。福田法院在多次劝其改正未果的情况下，依法以妨害民事诉讼为由对其实施司法拘留。
　　这原本是一件并不复杂的事情。说它并不复杂，是因为陈书伟的行为虽然有些惊世骇俗，但并非不可理喻，任何社会，总有一些情绪激动、行为极端的狂狷之士，不足为奇。奇怪的是，这件事情掀起了令人不安的议论，不少人为陈书伟叫好叫屈，陈书伟仿佛从一个司法的损害者变成了司法的受害者。
　　一是质疑福田法院以毁谤为由对陈书伟实施拘留，于法无据。没错，我国法律并没有赋予国家机关名誉权，福田法院确实不能以毁谤为由对陈书伟实施拘留。打个比方，如果陈书伟站在福田法院的门口，肆意谩骂一审法官某某某，对其进行人身攻击，那么某某某当然可以以涉嫌毁谤为由对其提出控告，不过告还是不告是某某某的权利，并且这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，跟福田法院无关，福田法院无权插手。另一种情况，如果陈书伟不是骂某某某，而是泛泛地谩骂福田法院司法不公、枉法裁判，那么福田法院也不能以涉嫌毁谤为由对其提出控告，更不用说予以拘留。福田法院除了劝其住口外，最多只能报警，至于是否以扰乱社会秩序为由对陈书伟进行治安拘留，那也是公安局的事情，与福田法院无关。但是请注意，福田法院并不是以毁谤为由对陈书伟实施拘留的，而是以妨害民事诉讼为由对陈书伟实施拘留。陈书伟在提起上诉过程中，冲动地在偌大的上诉状上只写下一个“操”字，福田法院多次劝其改正，陈书伟坚决不予接受，这样的情形不是妨碍正常的司法程序又是什么？
　　二是质疑陈书伟的上诉状最终是要交到深圳中院，福田法院只是一个中间人角色，无权对陈书伟的上诉状作出判断，因此也无权对陈书伟予以拘留。这样的辩解就有点强词夺理了。根据我国民事诉讼法的规定，上诉应当通过原审法院提出，因此，原审法院并非可有可无的角色。陈书伟向福田法院邮寄上诉状，发生在福田法院判决生效之前和案卷移送深圳中院之前，因此福田法院对其进行处理，符合法律规定，也完全在其权力范围之内。举个例子，甲乙双方进行辩论，规则规定每方各发言5分钟。如果甲滔滔不绝但文不对题逻辑混乱，裁判这时可以对其进行善意提醒，但无疑不能剥夺甲的发言权。但是，如果甲一开口就对乙破口大骂滔滔不绝，难道裁判也得干等着甲骂完这5分钟？就算裁判同意，乙恐怕也不答应吧，绝对要指责裁判失职！显而易见，裁判如果在对甲的谩骂予以制止无效的情况下，完全可以剥夺甲的发言权以至将其驱逐出场。当然，如果甲是在辩论结束后才对乙进行谩骂，鉴于辩论已经结束，裁判自然也不能冲上去再对甲出示红牌，禁止其开口。然而，在陈书伟以“操”字上诉状向福田法院提出上诉后，就已经进入了诉讼的过程，就已经构成了对司法的挑衅，毫无疑问是一种妨害民事诉讼的行为，难道福田法院在劝其改正无效的情况下，还要面带微笑或者一声不吭地收下这张上诉状，一是送达给被上诉人（如果你是被上诉人，遇到这种情况，你同意吗？），二是再报送深圳中院，让司法再次蒙羞、再受一次侮辱，让司法的权威再受到一次破坏？
　　三是质疑福田法院的拘留决定4月8日作出，4月23日才予以执行，有“未审先判”之嫌。但恰恰是这点，反映了福田法院极大的克制，正如福田法院在新闻发布会上所说：“拘留决定作出后，多次通知陈书伟来院说明情况并修改上诉书，陈书伟一直拒绝，根据其对错误的认识情况，我院4月23日晚上对其最终实施了拘留。”难道为陈书伟辩解的人是认为陈书伟的行为十恶不赦，福田法院压根就不需要对其进行教育，劝其改正，而应该直接把他拘留了才对？
　　从这三点分析下来，福田法院对陈书伟实施司法拘留有理有据，无可非议，然而，这样一件事实清楚的事情，为什么还会引起这么大的议论，更重要的是，为什么还会有人为陈书伟叫好叫屈呢？这背后反映的是一种不能回避的社会情绪。
　　谁也不能否认，现在中国社会面临很多问题，很多人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，而政府的处境似乎也越来越难。当受到限制时，有人就会怪政府管得太多太宽，当遇到问题时，相同的人又会怪政府不管，认为还是政府的错。（当然，这涉及到一个关键的问题，就如秦晖教授说的，关键的问题不再于政府管多管少，而在于明确范围，到底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，这就引出一个服务型政府的职能到底应该怎么划分，这个问题需要单说。）于是，在这样情绪的支配下，一些人对政府充满了不信任。表现在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，不管政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，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，不相信政府说的是真话，不相信政府能做好事。当然，一方面政权公信力的缺失，需要政府反思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公众情绪。另一方面，对于仅凭感觉说话，仅靠情绪支配的人来说，也应该认真地思考。固然，怀疑态度没有错，可是正如胡适先生说的，大胆假设之后还要小心求证。有些人对于一些事情，仅凭感觉说话，仅靠情绪判断，反正横竖都是政府的错，横竖官方都没有道理。至于事实本身如何，反倒不在其关心范围之内。这次“操”字上诉状事件，本来事情很清楚，法院受到了伤害，司法权威受到了损害，可是一些人仍然带着先入为主的判断，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司法不公、枉法裁判引起的。于是不难理解，陈书伟会从司法的损害者变成了司法的受害者，而法院却从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。
　　行文至此，最后要说说陈书伟。从一些介绍中知道，陈书伟是一位通信维权人士，其与通信垄断之间斗争，不屈不挠，堪称斗士，值得我们尊敬，本文开头提到他是“狂狷之士”，也带有褒义，称之为法律人亦非不妥。但是，就这次“操”字上诉状来说，他无疑是做错了！这样做是算什么呢？！他以自己极端的做法严重损害了司法的权威，而他自己浑然不觉，甚至还带有烈士殉难的心理，这无疑更是错上加错。恐怕他自己也不会否认，在中国，法院实际上经受着很大的压力，一方面是一些地方党委政府的地方保护主义和干预司法，另一方面是人们对司法的很高期盼。另外，他恐怕也不会否认，如果中国走法治建设的方向与道路是正确的，是值得争取的，那么，法院将会是中国法治建设中极其重要、不可替代的角色，因此维护司法的权威非常重要，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，更不用说对于法律人来说。试想，如果法院这次不对他的“操”字上诉状进行惩罚，如果他对司法权威公然的挑衅行为因为不受惩罚而被大量仿效，如果当事人一旦输了官司，都在上诉状上大大写上一个“操”字，那么，还要二审干什么？还要法院干什么？这究竟对于中国的法治建设是喜还是忧呢？司法权威在中国的基础本来就脆弱，它更需要的是我们的爱护，而不是雪上加霜踩上一脚！如果大家都对司法的权威毫不在意任意侮辱，中国的法治建设别说是任重道远，简直就是毫无希望了！
　　一个人法律人，如果对这些没有清醒的看透，悲哀莫过于此。为了中国的法治建设，为了司法权威的建立，真诚地希望，陈书伟能够对他的行为作出道歉。同样，如果你不希望自己今后打官司，收到对方的上诉状只写着一个“操”字而对方并未因此受到惩罚，那么，保护司法的权威，就从我们每一个人做起吧。
　　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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